刑事審判參考（2019.10 總第117輯）
［第1287號］劉某故意傷害案-對采用灌、潑硫酸方式故意傷害他人的，如何把握死刑適用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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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主要問題
對采用灌、潑硫酸方式進行故意傷害的案件，如何把握死刑的適用標準
二、裁判理由
故意傷害罪和故意殺人罪都是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的犯罪，但與故意殺人罪相比，故意傷害罪的社會危害性和被告人的主觀惡性有所不同，適用死刑應當比故意殺人罪更加慎重，標準更加嚴格。從刑法對法定刑的配置看，故意殺人罪是“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而對故意傷害犯罪，是在“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的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的”條件下，“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這種條件配置和輕重不同的法定刑排序，體現(xiàn)了立法對故意殺人罪和故意傷害罪適用死刑的不同態(tài)度。
從近年的司法實踐來看，對故意傷害案件適用死刑，要綜合考慮犯罪的起因、動機、目的、手段等情節(jié)，犯罪的后果，被告人的主觀惡性和人身危害性等因素，全面分析影響量刑的輕重情節(jié)，根據(jù)被告人的罪責，并考慮涉案當?shù)氐纳鐣伟矤顩r和犯罪行為對人民群眾安全感的影響，區(qū)分案件的不同情況對待，以確保死刑的慎重適用。其中，對于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的被告人決定是否適用死刑時，要將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案件與民間糾紛引發(fā)的案件進行區(qū)分，將手段特別殘忍、情節(jié)特別惡劣的與手段、情節(jié)一般的進行區(qū)分，將預謀犯罪與激情犯罪進行區(qū)分，等等。對于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的故意傷害案件，適用死刑時應當更加嚴格把握，并不是只要達到“嚴重殘疾”的程度就必須判處被告人死刑，而是要根據(jù)致人“嚴重殘疾”的具體情況，綜合考慮犯罪情節(jié)和“嚴重殘疾”的程度等情況，慎重決定。對于以特別殘忍手段造成被害人重傷致特別嚴重殘疾的被告人，可以適用死刑立即執(zhí)行。
本案是一起采用灌食、潑灑硫酸方式實施的惡性故意傷害犯罪案件。從起因來看，本案屬于民間矛盾激化引發(fā)，與針對不特定對象實施的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故意傷害犯罪有所不同，且被告人作案后投案自首，但是，本案從犯罪性質(zhì)到犯罪情節(jié)、犯罪后果，都需要體現(xiàn)從嚴懲處∶其一，犯罪手段特別殘忍，犯罪情節(jié)惡劣，后果極其嚴重。劉某利用被害人劉甲、劉乙對長輩的信任，將二被害人騙至村外，當著自己孫子（時年5歲）的面，強行向劉甲灌食硫酸，遭到反抗后又朝劉甲身上潑灑，致劉甲面目全非。其孫子嚇得大哭后，劉某仍不罷手，又朝劉乙強行灌食和潑灑硫酸，致劉乙體表和上消化道極重度燒傷死亡。劉甲消化道燒傷，雙眼瞼外翻、雙眼球燒毀，鼻部大部分缺失變平畸形，口唇嚴重外翻，張口度僅能容二指，頦頸前部瘢痕嚴重連痂攣縮，左耳廓完全缺失，構成一級重傷、一級傷殘。其二，被害方對引發(fā)案件沒有過錯。根據(jù)查明的事實，劉某某既未唆使其叔叔劉元生毆打劉某，也未參與劉元生和劉某的打斗，對劉某的損傷無法定賠償義務。雖然劉某某未主動阻止劉元生與劉某的打斗，但事發(fā)后已因此向劉某道歉，并被劉某的親戚毆打，在情理上也不虧欠劉某。在此情況下，劉某仍起意報復劉某某，明知硫酸具有強腐蝕性，能嚴重毀容或致人死亡，預謀向劉某某的兩個年幼的孩子灌食、潑灑硫酸，可謂犯罪動機十分卑劣。其三，劉某雖投案自首，但認罪態(tài)度一般，無明顯悔罪表現(xiàn)。劉某作案后向親屬表示感覺出了氣，為家族爭了光，歸案后也僅承認向二被害人潑灑硫酸，二被害人的損傷是其所致，始終否認向二人強行灌食硫酸的犯罪情節(jié)，供述避重就輕，開庭時明確表示無法賠償。經(jīng)法院工作，劉某的親屬仍拒絕代為賠償，被害方對劉某也不予諒解。此外，本案性質(zhì)惡劣、后果極其嚴重，在當?shù)匾饦O為惡劣的影響。綜合上述理由，最高人民法院認為，本案是以特別殘忍手段造成被害人死亡和特別嚴重殘疾的案件，劉某屬罪行極其嚴重，故依法核準劉某死刑。
需要指出的是，雖然本案被告人劉某被核準死刑，但對故意傷害犯罪適用死刑整體上應十分慎重。潑硫酸通常被認為屬于特別殘忍的犯罪手段，但如在后果不屬于極其嚴重，而只是致一人重傷，殘疾等級也不是很高的情況下，則一般不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此外，對于因民間矛盾激化引發(fā)的、犯罪情節(jié)和后果一般的傷害案件，被害人有過錯或者對引發(fā)案件負有直接責任的傷害案件，被告人犯罪后對被害人積極施救或者積極賠償、取得被害方諒解的傷害案件，一般不適用死刑。對于傷害案件，即使犯罪后果嚴重，只要犯罪手段不是特別殘忍、情節(jié)不是特別惡劣的，也應本著化解社會矛盾、修復被破壞的社會關系的目的，盡量開展附帶民事調(diào)解等矛盾化解工作，以確保死刑的慎重適用。
（撰稿∶最高人民法院刑五庭 王秋玲 李 彤審編∶最高人民法院刑五庭 歐陽南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