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審判參考》（2017.11 總第108輯）【指導案例-非法證據排除專題】
[第1166號]王某1受賄案-對存在部分訊問錄音錄像的案件，如何結合訊問錄音錄像審查判斷訊問筆錄的證據能力，以及如何把握疲勞訊問的認定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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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主要問題
1. 對僅存部分訊問錄音錄像的案件，如如何結合訊問錄音錄像審査判斷訊問筆錄的證據能力？
2. 如何把握疲勞訊問的認定標準？
二、裁判理由
（一）對僅存部分訊問錄音錄像的案件，如何結合訊問錄音錄像審查判斷訊問筆錄的證據能力
在職務犯罪案件中，被告人供述通常是關鍵的定案證據，為確保被告人供述的合法性和真實性，《最高人民檢察院訊問職務犯罪嫌疑人實行全程同步錄音錄像的規(guī)定》（2014 年修訂） 第二條規(guī)定：“訊問犯罪嫌疑人時，應當對每一次訊問的全過程實施不間斷的錄音、錄像。訊問錄音、錄像是人民檢察院在直接受理偵查職務犯罪案件工作中規(guī)范訊問行為、保證訊問活動合法性的重要手段。訊問錄音、錄像應當保持完整，不得選擇性錄制，不得剪接、刪改?！?有的案件，辦案單位僅提交部分訊問錄音錄像，此種情況下，如何結合訊問錄音錄像審査判斷訊問筆錄的證據能力，值得深入研究。
實踐中，審查訊問筆錄的證據能力，首先應當關注訊問筆錄自身。訊問筆錄應當符合法律規(guī)定的形式要求，體現(xiàn)訊問程序的合法性。對訊問筆錄自身的審查，應當注意以下內容：訊問是否在刑事立案之后進行；訊問筆錄是否明確載明訊問時間地點；訊問是否違反規(guī)定較長時間持續(xù)進行（是否存在疲勞訊問）；訊問過程中是否保證犯罪嫌疑人飲食和必要的休息時間； 訊問場所是否符合法律規(guī)定；訊問人員是否符合法律規(guī)定；訊問時是否告知如實陳述自己罪行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的法律規(guī)定；訊問筆錄是否交犯罪嫌疑人核對或者向其宣讀；訊問筆錄是否由犯罪嫌疑人簽名捺指??；訊問過程是否進行錄音錄像，等等。如果訊問筆錄的形式不符合法律規(guī)定的要求，反映出可能存在非法訊問情形，或者訊問筆錄的真實性存疑，就需要結合訊問錄音錄像審查訊問筆錄的合法性和真實性。
本案中，偵查機關所作的訊問筆錄存在以下三類問題：
第一，偵查機關在立案之前對上訴人王某1所作的調查筆錄，不符合法律規(guī)定的證據種類，不能作為訴訟證據使用。
第二，偵查機關在立案后對上訴人王某1的訊問筆錄，其中沒有同步錄音錄像的 2011 年 4 月21 日 1 份、4 月 22 日 1 份、4 月 28 日 1 份、4 月 29 日 9 時 30 分至 11 時 55 分 1 份、5 月4 日 1 份，不符合《最高人民檢察院訊問職務犯罪嫌疑人實行全程同步錄音錄像的規(guī)定》第二條的規(guī)定，在王某1對此提出質疑的情況下，無法確保訊問筆錄的合法性，亦無法確保訊問筆錄內容的真實性，故不得作為定案的根據。需要指出的是，王某1并未辯稱遭到刑訊逼供， 如其辯稱遭到刑訊逼供，并提供相關線索或者材料，辦案單位不能提供證據證明取證合法性， 又不能提供訊問錄音錄像的，由于相關供述不能排除以非法方法收集的情形，應當作為非法證據予以排除。此外，基于重復性供述排除規(guī)則，除了要依法排除未對訊問錄音錄像的供述外，后續(xù)的重復性供述可能要予以排除。①對此，2017 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司法部聯(lián)合出臺的《關于辦理刑事橐件嚴格排除非法證據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五條規(guī)定：“采用刑訊遇供方法使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作出供述，之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受該刑識遇供行為影響而作出的與該供遲相同的重復性供述，應當一并排除，但下列情形除外：（一）偵查期間，根掲控告、舉報或者自已發(fā)現(xiàn)等，偵查機關確認或者不能排除以非法方法收集證據而更換偵查人員，其他偵查人員再次訊間時告知訴訟權利和認罪的法律后果，犯罪嫌疑人自愿供述的；（二）審查違捕、審査起訴和審判期間，檢察人員、審判人員訊問時告知訴訟權利和認罪的法律后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供述的?！?/p>
第三，對本案中有同步錄音錄像像的 2011 年 4 月 20 日 15 時 08 分至 17 時 13 分、4 月 29日 14 時 50 分至 16 時 49 分的訊問筆錄，雖然訊問筆錄與訊問錄音錄像內容存在部分不一致， 但訊問錄音錄像內容證明偵查機關不存在取證不合法的情形，對訊問筆錄個別內容與同步錄音錄像不一致的部分由于不影響該訊問筆錄的真實性，兩者并不存在重大實質性差異，故對有關訊問筆錄可以采納。有關訊問筆錄與訊問錄音錄像內容相一致部分，能與其他證據相互印證，可以作為定案的根據。但如果訊問筆錄與訊問錄音錄像的內容有重大實質性差異的， 該訊問筆錄相關內容則不得作為證據使用。
（二）如何把握疲勞訊問的認定標準
上訴人王某1辯稱，2011 年 4 月 22 日 9 時 55 分至 16 時 30 分偵查機關進行的訊問為連續(xù)長時間的疲勞訊問，系明顯的通供行為。盡管二審法院以該次訊問沒有同步錄音錄像為由，已對該次訊問筆錄予以排除，但如何界定疲勞訊問，值得進一步研究。
關于訊問時間，刑事訴訟法未作專門規(guī)定，但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七條第二款規(guī)定，傳喚、拘傳持續(xù)的時間不得超過 12 小時，特殊情況不得超過 24 小時。一般認為，長時間、連續(xù)不斷的疲勞訊問是一種變相肉刑的惡劣取證手段，實踐中對疲勞訊問構成非法取證方法這一點已經基本達成共識。2013 年最高人民法院印發(fā)的《關于建立健全防范刑事冤假錯案工作機制的意見》第八條將疲勞訊問明確規(guī)定為非法取證方法。但是難點在于如何認定疲勞訊問， 即訊問持續(xù)多長時間才能認定為疲勞訊問？實務部門普遍反映，有必要明確疲勞訊問的時間界限。
根據法律規(guī)定，訊問犯罪嫌疑人，應當保證犯罪嫌疑人的飲食和必要的休息時間。盡管法律沒有對訊問問持續(xù)的時間作出明確規(guī)定，但如果長時間連續(xù)訊問超出合理的限度，沒有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必要的休息間，使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遭受難以忍受的痛苦而違背意愿作出供述，就應當認定為疲勞訊問，并依法排除有關供述。
（撰稿：最高人民法院刑三庭 劉靜坤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院 馮喜恒
審編：最高人民法院刑三庭 羅國良）
